99%?的高中生都会成为闪闪发光的生物
或许应该做些什么
文/简宇
小郁轻轻呼出一口气。
擦燃第一根火柴失败后,她才发现自己紧张得手指几乎快要不受控制。指尖剩下的那半截纤细的火柴杆似乎在明目张胆地嘲讽她深藏的胆怯,像是第一次翘课,第一次躲在操场后边的单杆下抽烟那样。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一瞬间里想起过往那些事情,刚刚拧开瓶盖前,她甚至还听见妈妈唤她名字。她不由得停下,又看了一眼窗外。冬日冷寂的阳光倾泻而下,有一种适时的肃然庄严,就和妈妈葬礼那日一样。然后,汽油从瓶中宣泄而出,带着与清水不同的恋恋不舍的滞钝,摔在课桌上。
她必须这样做,她必须惩罚曾经同桌的那个男孩。
一开始,小郁是艳羡同桌的男孩的。当然,不是因为他的那辆脚踏车。
虽然男孩拥有班级唯一一辆脚踏车,往常就停放在窗外的花坛边,在凋零的树叶中展现自己生机勃勃的光辉。但脚踏车与男孩的身高完全不成比例,如果愿意再等三年,待到男孩升学到初中,或许足以驾驭它,但他们俩显然都没有那副长久的耐心。
小郁还记得半个月前,当男孩第一次从校门前的长坡呼啸而下时,脚踏车明显在愤怒抵抗。人群中,随心所欲的车轮将男孩恐慌的尖叫又拉高几个八度。在最后一刻,车把仿佛笃定地要给男孩一个教训,狠狠擦过小郁的肩膀。
“长不长眼睛??!”小郁对着男孩的背影失声大骂。但男孩似乎没来得及听见,就在惊恐未定的笑声里又冲上另一段上坡。
小郁停下脚步,撩起已经洗至褪色的袖口。浅浅一片红色仿佛春雨后竞食的鱼儿从皮肤下迅速浮起。她轻轻按了按,好似有些浮肿,倒是不太疼。但她为此还是记恨到第二天早晨。
一进教室,她就看见男孩独自坐在座位里,整个身子落寞地匍匐在课桌上,下巴抵住桌面,空荡的眼神像一张失败的网,流露出与昨日放学截然不同的落落寡欢。显然是因为刚转学,还来不及交好友,被冷落在角落当中。和她有些许相似。自从妈妈过世后,她也渐渐只剩下独自一人。
这时男孩看见了她,眼神明显一亮,扬起手朝她打了个招呼。是这声招呼,让她不禁有些心软。她差点就要回应,但最后仅仅在门口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矜持地坐下。
晨间课前预备铃清脆地响起。第一节是美术课,班主任曾在昨日放学时,特意提醒男孩不要忘记提前准备。现在男孩从书包中掏出朴实无华的木盒,轻轻推开,顿时可以解释当时他微微飞扬的声调。连小郁也不禁脱口而出,“真漂亮??!”
“这是大舅从德国给我带回来的?!蹦泻⑺?。
德国欸。那个遥远得小郁几乎无从想象的光怪陆离的字眼,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从男孩嘴里蹦了出来。颜色明明还是同样颜色,但它们一定是被赋予了某种崭新的更具层次的形式,脱胎焕颜,从而出落得如此璀璨轻盈。虽然水彩笔应该之前使用过,所以无序散乱地排列着,但这种散漫反而敛聚光芒,催生出一种更加令人骄傲的精致。
男孩将笔盒往小郁的方向微微一推,“你要是喜欢就随便用?!?/span>
“真的可以吗?” 小郁有些微的感动,狐疑地伸出手,轻轻落在那支她最喜欢的明黄色上。但她最后又停下来,收回手,克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有妈妈买给我的了?!?/span>
班上其他同学就在这时带着好奇和兴奋,叽叽喳喳地聚集近来。
“陈烨,这盒水彩笔一定很贵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少钱?!?/span>
“那我们可不可以也用一用?既然你刚刚都愿意借给小郁了?!?/span>
“当然?!?/span>
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答应?小郁忽然难过起来。在此之前,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她曾期待男孩笃定地拒绝他们,期待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她心中对他们升起一阵憎恶,“你们自己不是有吗,为什么还要借?!” 但根本没人理睬她,她于是转而向男孩发难,“你难道就不怕他们将笔摔坏了?”但此时水彩笔已经收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此后男孩与其他同学的关系明显好了起来。一到下课,男生们就会一哄而上,叫上他去打玻璃弹子或踢足球。女生也会莫名其妙忽然在走廊上大声唤他名字,然后在他一脸懵懂中笑成一团。小郁又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里。男孩曾像一只偶然迷失的牡鹿,闯入她这片广袤阒寂的草原,掀起微小的涟漪,然后就迅速离去了。
直到第二次美术课,小郁才发现,盒子中不知何时起已经缺失一格。她最喜欢的那支明黄色失踪了。
“前几天被黄丽丽摔坏了?!蹦泻⑥限蔚亟馐偷?。
“活该!”她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为自己的先见之明。但她更讨厌黄丽丽,她总是喜欢在男生当中装作一副娇弱的样子,然后忽然摔倒,“黄丽丽答应什么时候赔你了么?”
“没有?!?/span>
“为什么?难道你打算就这样算了?
“她那天哭着和我道歉,所以……”
“那都是她装出来的!”小郁抢着打断他,“黄丽丽最会装模作样,你一定是被她骗了!”
“也许吧?!?/span>
“我早就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摔坏的!”
“我也不想这样?!蹦泻⑺坪跤屑阜治蘅赡魏??!澳悴灰?,只是一支水彩笔而已,况且我大舅下个月还会再去德国?!?/span>
“去德国有什么了不起的!”小郁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冲出教室。
她翘掉了下午的课,在工厂的家属区里到处乱逛。她机灵地躲开那些认识她的老堂客。若是被她们瞧见,一定又会去跟爸爸告状,眼角带着忧心忡忡,假意提醒爸爸:“张小郁以前并不是这样,在她妈妈活着的时候。姚小兰应当将她照顾得更好?!?是啊,如果妈妈还在,她一定不会逃课,连想都不会去想。然后姚阿姨就会立即出现,肢体先声夺人,专横地送客,就像她发现她肩头那块鬼脸般的瘀青时飞扬跋扈的语调。接下来,倒霉的就只剩她。
妈妈过世后,工厂更加破败了,连同整个生活区,都败落到几乎后来者都无从想象它当初欢忭壮丽的灯火辉煌?;伊沟亩崭泳缌苏夥萜嗔褂刖狡?。那些曾经红艳艳的窗框被冷清摧残得漆皮开裂四翘,斑驳剥落。每一扇再未明过灯的窗户,都像一个守口如瓶的秘密。老师渐渐开始告诫他们,要多注意老公房坍塌的檐角,随时可能砸破脑袋。就连前几日姚阿姨跟爸爸说起厂里公布第一批下岗工人的名单时,脸上还洋溢落井下石的得意,似乎早期盼这一日的到来。
工厂像一座在记忆的河流中慢慢被放逐的孤岛,在目送太多决绝的离别后,也逐渐自暴自弃。
过去一年,小郁的个子蹿得太快,去年还垂头丧气拖在后跟的裤脚如今耀武扬威地吊在脚踝上方。惊蛰时姚阿姨曾说过得空带她上街去,一直拖到立冬还没有合适的时间。不过姚阿姨的话才信不过,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怀孕七个月,正是脾气最暴躁的时候。她甚至都不肯给她钱去剪一次像样的头,而是亲自操剪子,用“爱意”将她的头发耕耘出坑坑洼洼的崎岖,每到早晨起床,都像个快要爆炸的妖怪。
她在如今业已关张的面包房前停留了几分钟,趴在门缝上往里打探,黑漆漆一片,再也没有香甜可口的面包的栗子味儿,只有冰凉的尘垢似乎被惊扰,蹑手蹑脚地扑过来。
四年前,工厂曾在灯光球场旁的舞厅里举行最后一场中秋舞会,大约也没多少人曾料想那是末日的挽歌,所以格外盛大浓艳。在去往灯光球场的途中,他们经过面包房。妈妈叫爸爸在门口等候,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玻璃柜台前,用一种夸张的优雅的方式说道:“请给我最美丽的小公主一盒蛋糕?!?/span>
小郁当时最喜欢的就是白雪公主,所以害羞地低下了头,开心得几乎要笑出来。很多年后,当小郁开始憎恶人工奶油虚构的甜腻时,她仍会想起自己从妈妈手中接过蛋糕时的那份欢欣和小心。
整场晚会,小郁独自依靠在背墙的长椅上,端庄地捧着在狼吞虎咽中仅仅剩下小半块的蛋糕,轻轻打了一个缓慢的嗝。像是被遗忘般,她只能看着爸爸妈妈用完全陌生的,不娴熟的舞步与对方幸福地交织在一起,在涌动的人头之中时隐时现。她有些口渴,但她不愿打断他们,不愿打扰到他们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爸爸颠簸的肩头上。
妈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歉意地说,“睡着啦?”
“嗯?!彼崆嵊Φ?。迷蒙的眼睛隐约看到明亮的黄色的月亮。真圆啊。她想。
之后不久,妈妈就病了。妈妈不再上班,频繁出入医院。直到一天晚上,她听见妈妈绝望地对爸爸说:“别再浪费钱了?!贝撕?,妈妈就连医院也不去了,放弃似的整日躺在被窝里,眼皮软弱无力地耷拉着。她想让妈妈给她读完那本《安徒生童话》,但爸爸严厉地阻止了她,叫她不要打搅妈妈的休息。
家里开始常年弥漫酸馊味儿,角落逐渐暗藏尘垢。直到一年半后,姚阿姨第一次踏入家门。她风风火火地收拾橱柜,洗衣做饭,用窗明几净来恢复家中的生机。再接着,姚阿姨搬进了这个家,跟爸爸一同睡在楼上的卧室里。爸爸似乎又重新开朗起来。
小郁也曾有许多好奇,但是爸爸不准她问。
是夏天快要结束时的一天,爸爸和姚阿姨都不在,只剩小郁和妈妈在家。她写完例定的暑假作业,然后用温在灶头的晨间仅剩的白粥填饱肚子,就无所事事了。出门前,她打算去卧室里探望妈妈一眼。
她缓缓推开门,光线像温柔的骑士也陪同进来。妈妈好似还睡着,阴影和死寂才是统治这片狭窄空间的国王。四周静悄悄一片,没有呼吸声。小郁忽然有些害怕,匆匆在墙上摸索,找电源开关着灯。灯光照亮妈妈额头细密的汗珠,她才略微镇定下来。
小郁试探地叫了一声妈妈。妈妈似乎听见了,痛苦地拧紧眉头。她于是又喊了一声。
“别吵?!甭杪杷?。
“我想问你,要不要开空调?”她小心翼翼地说。
“不用了?!甭杪栉俚卣隹劬?。
她们沉默地对视了大约几分钟。妈妈说:“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嗯?!?/span>
“那怎么没出去玩儿?”
“我想来先看看你?!?/span>
妈妈听见这话,大约想笑。但是笑容转瞬即逝,刚到嘴角就被病痛掠走了。她又静静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她才有机会重新收获那片舒适的宁静。
“妈妈,你舒服点了吗?”她守在床头。
“嗯?!?/span>
“那就好?!奔妇淘?,还是说出了口,“我怕你会死?!?/span>
“大概吧,不过不是现在?!甭杪栌挚聪蛩?,“你不要怕。以后姚阿姨会照顾你?!?/span>
“真的么?”
“嗯。你要听话,爸爸平时太忙,很多事情顾不过来的?!?/span>
“但有人说姚阿姨是野女子?!彼⒉徽媲忻靼滓芭拥囊馑?,但她区分得出这并不是什么善意的话。
“谁说的?”
“他们都在说?!?/span>
“不像话?!甭杪璐笤际钦娴纳?,但说完却又忍不住先笑了,“这都是什么闲言碎语。妈妈以前怎么教你的?!?/span>
这时,姚阿姨忽然出现在门口。尴尬凝冻了整个气氛。许久,妈妈转向姚阿姨,“以后,这孩子就劳你多费心了?!彼低?,妈妈移开目光,停顿了几秒钟,然后骤然拉住她的手,挣扎着爬起来,要将她像某一件物什递到姚阿姨手中,来交换另一件更加尊贵的物什一样,“叫妈妈?!?/span>
她倔强地别过脑袋。这来得太突兀,她显然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但是妈妈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她已经开始生气地大喊,“张小郁,你不要闹!”
“别勉强孩子?!币Π⒁唐骄驳厮?。
她屈辱而绝望地闭上眼睛,轻轻叫了一声,“妈妈?!?/span>
在那之后,班主任又调换过一次位置,小郁不再和男孩同桌。他们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这一周体育课,因为老师新婚请假,所以临时更替成自由活动。小郁依旧落单,躲在公厕外的一角抽烟。她只是无事可做,冬日的阳光依稀有些暖意,恰巧遇见从厕所里出来的男孩,一时间竟觉得有点陌生。
“是你啊?!蹦泻⒚飨砸蚕乓惶?,“居然躲在这里抽烟?!?/span>
“不准说出去,否则小心我揍你!”
“我才不会去告状?!蹦泻⒁徽?,径直往前走去。不过没等走几步,他又遗落什么似的停下来,回头大声说,“但我不是因为怕你?!?/span>
小郁一愣,笑出声来,“就你那小身板儿,打得过我吗?”
男孩不再争辩,停在原处看着小郁。小郁正看着远方。男孩顺延她的目光,越过操场边那一沿孱瘦的广玉兰,再越过学校高高的红砖墙,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冬日的严寒肆掠了仅存的绿色,只留下纵火后褐黑的灰烬,像袒露的丑陋不堪的伤疤。要待到来年春风三月,燕子衔泥归来,山丘才会重新恢复往日青翠的容颜。
“你在看什么,山那边有什么?”男孩问道。他还从未得机会去看过。
“收割完的稻田?!?/span>
“还有呢?”
小郁老气横秋地轻叹一口气,“还有条河。不过现在应该快要枯竭了,还比不上校门前那口老池塘。冬天嘛,毕竟?!?/span>
“这里到处都是稻田,什么都没有?!?/span>
“你是不是觉得无聊?”
“有一点?!?/span>
小郁掐灭烟,随手扔在地上,说,“那你为什么转学?”
“我爸爸过世了?!?/span>
“哦?!彼鋈徊恢盟凳裁?。
“他出了意外?!蹦泻⒌纳舻拖吕?,“那天车间机床的栓销松动,突然弹出来,削掉了他半张脸?!?/span>
“死得还挺英勇的?!?/span>
“大概吧?!?/span>
“我妈妈也死了。不过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毙∮艉鋈痪龆ǜ嫠咚磺?,那一切同学都不知道的秘密。她相信如果换作是男孩,一定会明白的。
“对不起?!?/span>
小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然后笑了.“你神经啊,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跟你又没有关系?!彼焓衷谒觳采吓牧艘徽?。然后男生仿佛心领神会般低下头,腼腆地笑开了。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她想。
他们俩像是一场巨大秘密之下的共谋,在这一刻里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和解,某种对对方深切的体谅。
“那你想他吗?”她说。
“现在已经不太想了。他们常常说我像爸爸,但我已经快要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彼呖畔乱幻妒?,“以前,每年夏天他都会带我去钓鱼。我那时常常觉得无聊,因为只能等在一旁,什么都不能做。但是现在偶尔回想起来,觉得那样其实也不错。那时我还有一顶鸭舌帽,可以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就像这样,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彼檬衷诙钋氨?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color: rgb(136, 136, 136);">画了两下。
班上的男生抱着足球在远处唤他,“陈烨,来踢球了!”
“好!”男孩大声回应完,对她说,“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彼傅氖茄?。
但小郁根本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现在有更重要更加急迫的疑问,她着急地追问,“那你还难过吗?”
“已经没那么难过了?!蹦泻⒃诶肟八坪跞险娴叵肓讼氩潘?,“而且我妈妈已经快要再婚了?!?/span>
“再婚?”
“嗯。以后,很多事还是不说的好。我们应该开心地过下去?!?/span>开心?怎么开心?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小郁。难道忘掉妈妈,假装过去的一切从未发生,假装曾经的和睦都是虚妄,然后从此像童话中完满的结局那般开心地继续生活下去?她做不到,也绝不允许自己如此去做。
她想起了爸爸。爸爸曾经也有过悲伤的时刻,在妈妈刚刚得病的时候,但是太短暂了,转瞬即逝。小郁还记得妈妈过世的那晚,爸爸站在茶几旁给他的亲戚们打电话。枝形灯将他的面容照得影影绰绰,分辨不清楚是不是在难过。他不断低声地告知,偶尔会解释几句。妈妈只有一个远房的表姐,在电话里和爸爸聊了许长时间,爸爸不断地应着“嗯”,最后她说可能来不及赶回来。挂断电话后,爸爸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走到窗前,在那里站了许久。
妈妈的葬礼在一个更加偏僻的郊区举办。那个上午,爸爸在去途中走错道,居然将车子开上了国道,最后不得不停在应急道旁。姚阿姨抱怨了几句,他忽然开始暴躁地砸方向盘,喇叭就伴随着他的狂躁长鸣。她在后座吓坏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爸爸回过头看,死死盯住她,“今天不准闹,听到没有!”
她在恐吓之中,只会拼命点头。
追悼会结束时,她局促地跪在火盆前给妈妈燃锡箔。姚阿姨站在一旁恭送宾客。几乎每位宾客在离开前都会默契地寒暄一句,“姚小兰以后辛苦了?!鄙舴路鸫雍茉洞Φ牡胤酱?。
姚阿姨说,“小郁懂事理,不辛苦的?!?/span>
宾客的的目光于是又落在她的身上。她能感受到那份重量。她觉得自己像是快要溺死在这喧闹之中。
她其实早应该懂的。她埋怨,甚至憎恨自己,为何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些道理。
不过,既然妈妈死了,一切都不再一样了,那么她不再要求一样,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开心,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就把那个曾经的自己光明正大地监起来,留在原处,孤独地陪着妈妈就好。
难道每个人的悲伤都那么短暂?想到这里,她忽然开始憎恨起男孩。他怎么能像爸爸一样,那么轻易就忘掉过去。
她或许应该做些什么的。一定要做些什么。她在心中坚定地对自己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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